十卷长恨天第65章 同烬
指尖那细腻而致命的触感如同冰锥从指尖一路凿穿至心脏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侥幸也彻底粉碎。
不是尘土不是杂物焚烧后的余烬那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属于生命彻底燃尽后的虚无质感。
云夙蜷缩在冰冷的地毯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只剩下一具软塌的皮囊包裹着汹涌的、足以将她撕裂的绝望。
胃里空荡却翻江倒海喉间那股混合了真假骨灰的颗粒感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每一颗细微的粉末都像是在她喉管黏膜上刻下“弑亲”的罪证。
兀术鲁恶毒的笑语犹在耳边——“让你日夜对着它好好回味一下……你兄长的‘味道’。
” 原来这不仅仅是精神上的凌迟更是肉体上的、无法辩驳的、她亲自参与执行的极刑。
兄长的笑容漠北的阳光雪莲的清香……所有温暖的记忆碎片此刻都被这瓮中冰冷的灰烬吸附、玷污、同化。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幻觉仿佛能透过那粗陶的瓮壁“听”到兄长无声的哀嚎与质问。
帐内的昏暗成了她唯一的庇护所。
她不敢动不敢呼吸得太重生怕惊动了这脆弱的平衡让那瓮底的秘密彻底暴露。
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对兄长的哀恸对自己的憎恶对兀术鲁乃至整个北戎的刻骨仇恨如同三股不同颜色的毒液在她体内交织、腐蚀。
不知过了多久帐帘再次被掀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兀术鲁而是两个端着食盘的北戎侍女。
她们面无表情眼神里带着惯有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食盘上放着清水、一块干硬的馕饼还有一小碗看不出内容的肉羹。
这是给她的“施舍”维持她这具残躯不至于立刻死去的养料。
侍女将东西放在离她不远处的地上像喂食牲畜。
其中一人目光扫过歪倒的酒瓮和瘫软在地的云夙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云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死死低着头用散乱的长发遮住脸庞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怕她们会发现瓮底的异常怕她们会顺手将这“晦气东西”真的清理出去。
幸运的是侍女们似乎对这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酒瓮避之唯恐不及放下食物后便匆匆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厄运。
帐内重新恢复死寂。
云夙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虚脱。
她看着那碗浑浊的肉羹胃里一阵剧烈痉挛。
肉……她想到了战场想到了尸骸想到了可能被混入羹中的……她猛地别过头干呕起来却连酸水都吐不出了。
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落回那只酒瓮。
裂缝处那点刺目的白像地狱的入口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她知道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不能任由兄长的遗骸(如果那真的是)继续留在这肮脏的、充满羞辱的容器里与那些杂物灰烬混在一起甚至可能被不知情的人随意处置。
一个念头疯狂而决绝在她心中滋生。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爬到食物旁。
没有碰肉羹只端起那碗清水。
冰冷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片刻的清明。
她需要力气哪怕只有一点点。
然后她拿起那块硬得像石头的馕饼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掰碎。
她不是在进食而是在进行一种仪式一种积蓄力量的准备。
每吞咽下一口粗粝的饼渣都像是在吞咽沙石磨得食道生疼但她强迫自己进行下去。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帐外天色渐暗风雪似乎永无止境。
当最后一点馕饼碎屑咽下云夙感觉四肢恢复了些许气力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绝望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混杂着灰烬味的空气再次爬向那只酒瓮。
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
她小心翼翼地用还在渗血的手指沿着那道裂缝边缘一点点地抠挖。
陶胎坚硬她的指甲很快劈裂鲜血混着陶土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每一次细微的陶片剥落声都让她心跳骤停紧张地倾听帐外的动静。
不知抠挖了多久裂缝终于被她扩大成一个足以伸进两根手指的小洞。
她停下动作屏息凝神确认帐外无人靠近。
然后她颤抖着将手指探入那个小洞。
触感……依旧是那细腻到令人心碎的粉末。
比从裂缝渗出的更多更集中。
她甚至能感觉到这层粉末下面似乎还有一层坚硬的、作为夹层底板的东西。
她不敢用力搅动怕惊散了这最后的遗存。
她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如同触碰易碎的梦境般掬起一小撮那洁白的骨灰。
粉末从指缝间滑落带着生命的重量轻若无物却又重如泰山。
她将沾满骨灰的手指举到眼前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那白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她倔强地睁大着仿佛要将这白色刻进灵魂深处。
该怎么办? 带走?她身陷敌营自身难保如何能安全地带走这一点点骨灰?藏起来?又能藏在哪里?这冰冷的军帐无一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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