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吹花不尽 第五幕
自海城看戏归来金饰村便彻底入了秋。
山间的颜色层层叠叠地浓郁起来赭石、明黄、深红交织成一幅沉静而丰饶的画卷。
空山庄园的门前那几棵老银杏树的叶子变得金黄风一吹便扑簌簌地落满庭院像是铺了一地的碎金。
老陈叔的心愿得了那股支撑着他远行的精神气仿佛也随之耗尽了。
回到村里后他便大多时间卧在床上起身的时候越来越少。
人迅速地消瘦下去原本只是佝偻的背如今更像是一张被岁月拉满又即将松弛的弓。
但他的眼神却奇异地平和了下来不再有去看戏前那隐隐的焦灼与期盼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宁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身后事的挂念。
毛豆不现在或许更该叫他陈阿山几乎放下了合作社所有具体的事务只把握着大方向其余时间都寸步不离地守在老陈叔床前。
端茶递水擦身翻身陪着说话或者就只是静静地坐着握着老人枯瘦的手。
他沉默得厉害眉眼间的沉稳里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却也带着一种接下重担后的坚毅。
村里人都知道老陈叔时日无多老人们时常过来坐坐说些宽慰的话回忆些旧年往事。
老陈叔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扯动嘴角笑笑或者含糊地应一两声。
他不再多谈那场《牡丹亭》仿佛那极致的享受已被他妥帖地收藏进生命的最深处无需再与人言说。
这天下午秋阳明媚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陆文生和苏亦承带着些新收的山货和镇上新做的软糕来看望老陈叔。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老人身上的气息。
老陈叔刚喝了点米汤精神稍好一些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半旧的棉被。
阿山正用温热的毛巾极其仔细地给他擦拭着脸和手。
看到陆文生和苏亦承进来老陈叔浑浊的眼睛动了动露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文生……亦承……来啦……”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气息短促。
“陈叔感觉好些没?”陆文生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自然地接过阿山手里的活儿示意他去歇会儿。
阿山默默退到一旁却没有离开只是倚在门框边目光沉静地看着。
苏亦承拄着手杖站在稍后处看着老陈叔塌陷的双颊和失去血色的嘴唇心中了然。
生命走到尽头大抵都是这般模样。
他沉默着将带来的东西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好……好多了……”老陈叔费力地扯出一个笑目光缓缓移到门边的阿山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不舍有欣慰最终都化为一种托付般的安心。
“就是……放心不下……毛豆这孩子……” 阿山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别开脸看向窗外明净的秋空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陆文生握住老陈叔枯柴般的手力道沉稳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陈叔您放宽心。
毛豆现在能独当一面合作社搞得红红火火村里谁不夸他?他把您照顾得也很好。
金饰村有他在乱不了。
您就安心养着别多想。
” 老陈叔听着眼角的皱纹慢慢舒展开像是终于卸下了最后一桩心事。
他反手用尽力气般轻轻回握了一下陆文生的手目光又转向苏亦承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感慨和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是啊……毛豆……长大了……我的阿山……是大人了……”他喃喃着声音越来越低眼睛缓缓闭上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沉沉睡去。
陆文生替他掖好被角和阿山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院子里阳光正好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几只土鸡在角落的草堆里刨食发出咕咕的叫声。
远处的山峦静默着沐浴在金色的光辉里。
阿山站在屋檐下低着头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久久没有说话。
陆文生走过去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安慰的言语在此刻显得苍白。
这种即将失去至亲的痛以及必须坚强起来承担未来的重担只能由他自己去消化和承受。
苏亦承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早已逝去的奶奶也想起了自己和陆文生一路走来的不易。
生命更迭如同这四季轮回有繁盛必有凋零。
而情感的纽带与责任的传承便是这轮回中最坚韧不屈的东西。
“合作社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陆文生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陈阿山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沉静和坚定。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谢谢文生哥都安排好了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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