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册第8章 云山初入眼
残阳如血将崎岖山道旁嶙峋的怪石染上一层凄艳的红。
林闻轩坐在一匹瘦骨嶙峋的驽马背上随着车辆的颠簸身体微微摇晃。
他撩起青布车帘举目望去心头那点因“初入官场”而残存的微末热忱正被眼前这片穷山恶水一点点蚕食殆尽。
这就是云山县? 触目所及是连绵不绝的、仿佛被天斧劈砍过的荒山。
植被稀疏裸露的岩石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黄色。
官道坑洼不平车辙深陷显然久未修缮。
路旁的田地大多荒芜仅有的几块秧苗也蔫蔫地耷拉着毫无生气。
远处山腰间隐约可见几处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像贴在苍黄画卷上的几块补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了尘土、腐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贫瘠气息。
“大人前头就是云山县界碑了。
”赶车的老仆福伯声音沙哑带着一路风尘的疲惫。
林闻轩微微颔首目光越过界碑落在更远处那片笼罩在暮霭中的、依山而建的县城轮廓上。
城墙低矮墙体斑驳几处垛口已然坍塌像老人豁了的牙。
这就是他仕途的起点一个被吏部同僚私下称为“鸟不拉屎”的丙下之县。
一阵山风卷着沙尘扑来林闻轩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官袍的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攥紧了袖中的拳头那里面是一纸轻飘飘的吏部文书却决定了他沉甸甸的未来。
“福伯加快些赶在城门关闭前入城。
”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是大人。
”福伯扬鞭在空中打了个空响瘦马吃力地加快了步子。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声响。
林闻轩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一个月前吏部签押房外那短暂而屈辱的一幕。
“云山县?”他当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同科进士背景深厚者早已得了富庶地区的实缺次一等的也能留在京中观政最不济也是个中县县令。
而这云山县不仅地处偏远更是有名的“冲、繁、疲、难”四字俱全的恶缺。
那位面无表情的吏部主事只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林进士可知足吧。
如今哪个缺份不紧俏?云山虽偏总归是个正印官。
多少人还在候缺等着呢。
”那语气中的轻慢与暗示如同冰冷的针刺得他体无完肤。
他张了张嘴想争辩几句自己殿试的名次想说说胸中的抱负但最终只是深深一揖默默接过了那纸文书。
他身后还有等着看笑话的同科还有那些需要金银打点才能通融的胥吏…… 无钱无势便是原罪。
“嗬——!” 一声尖锐的鸣镝骤然划破山间的寂静将林闻轩从回忆中惊醒。
“吁——!”福伯猛地勒住缰绳瘦马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
只见前方山路转弯处猛地窜出十数条人影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中却拿着明晃晃的柴刀、锄头甚至还有削尖的竹竿。
他们眼神浑浊却闪烁着饿狼般的凶光瞬间便将马车团团围住。
“官……官老爷……”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留……留下买路财!” 山匪?林闻轩心头一紧。
他虽是文人却也学过几天骑射此刻手已按上了腰间——那里除了一枚代表身份的鱼符空空如也。
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离开了京城的秩序在这法度难及的荒僻之地官身有时竟如此脆弱。
福伯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各……各位好汉这是新任的县太爷你们……” “县太爷?”独眼汉子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声凄厉“正好!俺们云山的百姓快饿死了!县太爷来了总不能空着手!”他挥舞着柴刀逼近一步。
林闻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撩开车帘站到车辕上目光扫过这群“山匪”。
他们与其说是匪徒不如说是一群被饥饿逼到绝境的农民。
那破旧的衣衫下是根根凸起的肋骨那所谓的“凶光”深处藏着的其实是绝望。
“本官乃新任云山县令林闻轩。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尔等聚众拦路可知是死罪?” “死罪?”独眼汉子啐了一口“饿死是死被官爷砍头也是死!有什么区别!” “本官赴任自当安抚地方赈济民生……”林闻轩试图用官话安抚。
“屁话!”旁边一个瘦高个激动地打断他“前任苏知县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税照收粮照征俺们活不下去了!” 苏知县?林闻轩记起了吏部档案里那语焉不详的“因病乞归”。
看来这云山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浑。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山道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
“干什么的!光天化日敢拦县尊大驾!”一声厉喝传来。
林闻轩回头望去只见十余名穿着号衣、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留着两撇鼠须、眼珠乱转的干瘦男子。
衙役们虽也面有菜色但手中的棍棒却挥舞得颇有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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