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葬第98章 野狐径

乱葬岗的深处比边缘更令人窒息。

寒气不再是掠过体表而是如同细密的针透过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

阿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的泥土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软烂仿佛随时会陷下去将她吞没。

每一次落脚都可能踩碎一块不知年代的朽骨发出“咔嚓”的轻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朝着狼嚎声传来的方向不敢快也不敢停。

左臂的伤口因为寒冷和紧张已经从刺痛变得麻木像一截不属于她的木头挂在肩上。

月光被浓密的枯枝和弥漫的夜雾切割得支离破碎能见度极低。

她只能依靠模糊的轮廓和直觉前进。

四周的墓碑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胡乱堆砌的石头和坍塌的土坑像是被遗忘多年的荒冢。

那个高大诡异的黑影以及它消失前那阵细微的咀嚼声不断在她脑海里回放。

她紧紧攥着怀里坚硬的油布包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她神智的东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道倾斜的土坡坡上光秃秃的几乎没有什么坟茔。

坡底则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是一张巨兽的口。

风在这里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阿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牙手脚并用地往坡上爬。

坡上的冻土很滑她几次差点滑下去指甲里塞满了冰冷的泥屑。

当她终于爬到坡顶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坡的另一面并非她想象中的另一片坟地或林地而是一道深邃、狭窄的裂谷。

裂谷两侧是陡峭的、布满嶙峋怪石的崖壁谷底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只有更猛烈的寒风从下方倒灌上来带着一股浓郁的、难以形容的腥气。

而在她正对面的崖壁上隐约可见一道极其狭窄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缝隙。

那缝隙黑黢黢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

野狐径！ 杨老爹颤抖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就在乱葬岗最里面一道地缝边上窄得只容一人侧身过……那是山魈和老狐的地盘活人进去就是给它们送口粮！” 就是这里了！那条传说中有进无出的险路！ 阿青的心沉了下去。

光是站在这里那裂谷中涌出的腥风和黑暗就让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进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是不进去呢？ 回头是“鬼见愁”的刀是可能已经被烧成灰烬的杨树屯是落入魔掌生死未卜的老哑巴和石根。

留在这乱葬岗要么冻饿而死要么被可能存在的“山魈”或者狼群撕碎。

前进是未知的恐怖停留是确定的死亡。

她想起青娘临死前将油布包塞给她时那决绝而不甘的眼神。

想起老哑巴一声“跑”推开的是他自己的生路。

想起石根拖着伤腿依旧死死挡在她身前。

她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得毫无价值。

阿青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狠厉和决然。

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那片埋葬了她短暂安宁的杨树屯然后深吸了一口那带着腥味的冰冷空气朝着那道崖壁缝隙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那缝隙越是显得逼仄。

最窄处她甚至需要用力吸气收腹才能勉强挤进去。

缝隙内的岩石冰冷潮湿长满了滑腻的苔藓。

光线在这里几乎完全消失只有从入口处透进来的一丝微光勾勒出脚下崎岖不平、布满碎石的小径。

她侧着身子用手扶着湿滑的岩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内挪动。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空或者惊动了什么。

脚下的碎石在她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绝对的寂静和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敲打着她的耳膜和心脏。

走了大约十几步入口的那点微光彻底消失了。

她被浓稠的、绝对的黑暗包裹了。

眼睛失去了作用其他的感官瞬间变得敏锐起来。

耳朵里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狂跳声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岩壁深处不知何处传来的“嘀嗒”水声。

鼻子闻到的是那股始终萦绕不散的腥气混合着苔藓的土腥味和某种……类似野兽巢穴的臊味。

皮肤感受到的是岩石刺骨的冰冷和从裂缝深处吹来的、更加阴寒的气流。

她仿佛置身于一头巨兽的食道之中正被缓缓吞噬。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继续往前挪动。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在这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前方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绿油油的光点。

那光点一动不动。

阿青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

是……磷火？还是……眼睛？ 那绿光闪烁了一下然后旁边又亮起了一点接着是第三点第四点…… 七八点绿油油的光在前方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亮起悬浮在大概齐腰的高度冰冷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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