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厌胜劫第706章 秋阳里的豆荚2012年10月25日
中原小城的深秋阳光褪去了盛夏的锋芒沉淀为一种温煦、醇厚的金黄如同上好的蜜糖浓稠而缓慢地流淌。
它无声地漫过青砖灰瓦的老屋屋顶倾泻在静谧的院落里。
几棵年岁久远的老柿子树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像无数盏小巧的红灯笼在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背景下燃烧着生命最后的绚烂鲜艳得几乎要滴下汁液来。
墙角下一丛丛秋菊开得正盛白的如雪黄的似金紫的若霞在微凉的空气中吐露着清冽的芬芳。
空气里浮动着晒得蓬松的棉花被散发出的暖融融的太阳味混杂着干燥泥土特有的、带着点微腥的清新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从堂屋飘散出来的草药微苦。
一只毛色斑驳的老猫蜷缩在墙根下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将身体团成一个松软的毛球惬意地打着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了流淌得格外缓慢、静谧。
王秀芹坐在堂屋门槛旁一张磨得油亮的旧藤椅上身上搭着一条半旧的薄毛毯毛毯边角已经有些磨损起球。
比起前些日子因思念女儿、怨恨儿子而形销骨立的枯槁她的脸颊似乎被这连日的秋阳晒得丰润了一点点虽然底色依旧是失血般的苍白缺乏鲜活的血色。
但那种曾经刻在眉宇间、深入骨髓的哀戚与怨愤如同被这持续不断的温暖融化了些许冰壳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沉默。
她的眼神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直勾勾地、空洞地望向虚空或是充满冰冷刺骨的怨恨。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望着院子里那几棵缀满“红灯笼”的柿子树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时光;或是专注地看着自己布满岁月褶皱的双手以及手中正在剥着的、翠绿饱满的毛豆荚。
她的目光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却又似乎藏着万水千山。
“吱呀”一声轻响虚掩的院门被推开。
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碎花棉袄、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挎着个小竹篮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正是邻居刘婶。
她人未到声先至洪亮的嗓门带着乡音特有的、泥土般的亲切暖意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秀芹妹子!今儿个这天儿啧啧真是老天爷赏脸!暖和得跟小阳春似的!快别在屋里闷着了出来晒晒!这秋阳啊顶得上十全大补汤!”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稔地走到门槛边把竹篮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就坐在了门槛另一侧早就预备好的小板凳上动作利落得像在自己家。
王秀芹抬起眼皮看了刘婶一眼没有应声只是微微挪动了一下盖着毛毯的身体算是回应。
阳光落在她花白的鬓角几缕银丝在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光。
刘婶也不在意王秀芹的沉默自顾自从竹篮里捧出一大把带着新鲜豆荚梗的毛豆翠绿的豆荚饱满鼓胀。
“来秀芹妹子搭把手把这豆子剥了晚上煮盐水毛豆吃香得很!” 她说着已经开始利索地撕开一个豆荚。
王秀芹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从刘婶递过来的豆梗上摘下一个豆荚。
指甲有些颤抖地掐进豆荚边缘的筋络轻轻一掰“啪”的一声脆响豆荚裂开几粒圆滚滚、碧绿莹润的豆粒滚落到她手心带着一股生豆特有的青涩气息。
她将豆粒放进脚边一个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白瓷碗里。
刘婶剥开的豆粒也“噼噼啪啪”地落进碗中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院落里此起彼伏形成一种单调却又奇异地令人心安的韵律。
刘婶是个天生的“故事篓子”肚子里装着十里八乡的陈年旧事嘴巴更是闲不住。
她的话题像村头蜿蜒的小溪从东家长李家短的琐碎很自然地就流淌到了遥远的过去。
“秀芹啊”刘婶剥开一个特别饱满的豆荚声音带着回忆的悠远“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咱村发大水?老天爷像是漏了底那雨下得昏天黑地沟满河平!水都漫到咱这门槛边儿了!” 她用手比划着门槛的高度眼神里带着后怕“别家那些半大孩子吓得跟鹌鹑似的抱着爹娘的腿哇哇哭。
可你家玄策呢?” 刘婶的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赞叹“那会儿他才多大?顶多也就七八岁吧?小萝卜头一个!嘿人家可好!小脸绷得跟个小大人似的一声没哭!踩着水一趟一趟帮你把怕潮的粮食袋子往阁楼上扛!那水冰凉刺骨啊他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可愣是咬着牙一趟都没落下!那劲儿头啧啧…我这老婆子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这孩子了不得!” 王秀芹剥豆子的手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那枚翠绿的豆荚在她指尖停留了一瞬。
她没有抬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瞬间翻涌的波澜。
但坐在她对面的刘婶是何等眼尖心明的人?她敏锐地捕捉到了王秀芹那紧抿的、几乎成一条直线的嘴角极其细微地、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被强行压抑却依旧从灵魂缝隙里泄露出来的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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