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灸鼻祖涪翁传第227章 最后一针扎给谁
那股曾随他心意、在万千经络中穿梭自如的无形之力此刻竟有了一丝迟滞。
这丝迟滞于涪翁而言不啻于天塌地陷。
它如同一滴落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他那已然枯槁的身体里炸开。
那曾如江河奔涌的力量此刻却成了滩涂上的死水连最微末的搬运都变得无比艰难。
天刚蒙蒙亮鸡鸣未起江上雾气氤氲。
涪翁挣扎着起身晨起的寒意刺得他骨节生疼。
他走向墙角那只跟随了他一辈子的旧木针匣往日里只需意念一动匣盖便会自行弹开可今日他的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竟连抬起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用另一只手托住颤抖的右手指尖几次滑过匣扣终是“咔哒”一声将其勉强拨开。
匣内空空如也。
不并非全空。
在天鹅绒垫的角落静静躺着一枚针。
那针身泛着暗沉的银光针尾刻着一个几乎被磨平的“初”字。
这是他初入太医署时领到的第一枚官针。
凭借它他曾撬动了宫闱深处最隐秘的病灶也曾拂去了无数将死的沉疴。
如今万千神针皆已散尽唯余这枚见证了他起点与荣光的“初心”之针。
他凝视着那枚针浑浊的眼中倒映出数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良久他颤巍巍地拾起它步履蹒跚地走出竹屋来到渡口。
他没有看守在渡口的盲童只是蹲下身用尽残存的气力将那枚针深深地插入了江边的湿泥之中。
泥土吞没了银光仿佛埋葬了一个时代。
自此涪翁不再执针。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渡人艄公每日只在江上摇橹送往迎来口中再无半句医言。
那盲童依旧每日守在渡口的大青石上手中拄着一根断杖。
他从不开口询问甚至不靠近只是用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望”着涪翁用他那双异于常人的耳朵静静地听着。
听那橹声的节奏听那呼吸的起伏。
第一日涪翁的呼吸尚有余力如风箱虽旧却仍能鼓荡。
第三日盲童的眉头猛地一蹙。
他听见了那呼吸之声已短促如游丝气若悬浮。
他甚至能“听”到涪翁手腕上那寸口处的脉搏微弱得几乎与江水流动的背景音融为一体几不可察。
盲童将手中的断杖往地里又插深了一寸仿佛要从大地深处汲取某种力量来更清晰地“看”清师父体内的变化。
他闭上眼整个世界都化作了声音的海洋而涪翁就是那海洋中心一盏即将熄灭的灯火。
他的心跳初时虽弱却还算沉稳。
可到了第七日盲童那张稚嫩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骇然之色。
他竟清晰地“听”辨出涪翁的心脉之中有三处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那感觉就如同三根无形的针扎在了未曾贯通的死穴上阻断了最后的气血流通。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病更非伤。
师父曾在他耳边低语过当一个医者的“道”臻于圆满其身躯便会自行剥离回归天地。
此为“道成身退”是医者至高的归宿。
那夜月凉如水。
盲童走到涪翁的竹席旁低声呢喃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自语:“您曾说您走之后就轮到我们了……可我还没学会怎么去当一个……没有您的世界里的医。
”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穿透了生死的界限。
原本气息奄奄的涪翁竟缓缓睁开了眼眸中竟有了一丝清明。
他没有回答盲童的问题反而用尽力气问道:“痴儿你说我这一生治过最难的病是什么?” 盲童一怔思索片刻答道:“是让举国失声的‘静疫’?还是令万人狂笑不止的‘笑病’?亦或是无法言语的‘哑症’?”这些都是涪翁惊世骇俗的功绩任何一件都足以名垂青史。
涪翁却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枯瘦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心口声音嘶哑却字字千钧:“不都不是。
我这一生治过最难也从未治愈的病是一个‘信’字。
” “信?”盲童不解。
“是啊”涪翁眼中流露出一丝悠远的悲悯“信人能自医其身而非全凭外物;信星星之火能自成燎原而非需我亲手点燃;信我所立下的无名之治能在我走后依旧长久地流传下去。
”他猛地咳嗽起来每一下都像在撕扯着生命最后的连接。
“这个病……它不在别人身上而在我心口”他指着自己的胸膛“我治了一辈子却直到今天还不敢说自己真的信了。
这病我到死……都在治。
” 话音未落他竟撑着身子坐起目光投向江边泥地。
盲童心中警铃大作他想阻止却见涪翁 涪翁踉跄着走到江边徒手刨开湿泥取出了那枚已然锈迹斑斑的“初心”之针。
他回到渡口的竹席上用衣角细细擦拭着针上的锈迹锈迹褪去露出的却是比当年更璀璨的银光仿佛这几日的泥土埋藏非但没有腐蚀它反而淬炼出了它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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