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里的褶皱第6章 拆迁墙缝里的日记
镜海市旧城区的拆迁围挡像一道生硬的分割线把内里的残破与外界的喧嚣隔成了两个世界。
围挡圈出的废墟在四月的天光下活像一块溃烂已久的伤口红砖碎瓦杂乱地堆着几丛野蒿从缝隙里执拗地钻出来紫白色的花穗在风里抖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散。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粉尘味混着远处工地焊枪“滋滋”喷射的火星味偶尔还会飘来不知哪家窗户没关严的酱油香——那是老城区最后一点鲜活的人间烟火气微弱却顽固。
麴黻蹲在墙根相机镜头稳稳地对准砖缝里钻出来的三花猫。
猫的皮毛是橘白相间的沾了层厚厚的灰显得有些脏污尾巴尖缺了块露出粉嫩的皮肉。
它正用爪子费力地扒拉着墙根的破碗碗底沉着半块干硬的馒头大概是放了许久已经硬得像块石头。
“饿三天了吧。
”他低声嘀咕着从帆布包里掏出猫粮。
袋子“哗啦”一响本就警惕的猫瞬间弓起背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像两盏小灯死死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带着不容侵犯的戒备。
麴黻举着猫粮往后退了两步顺势蹲在拆迁告示牌投下的阴影里。
牌上的“拆”字被红漆涂得格外刺眼红得像血旁边贴着张泛黄的寻猫启事照片上的三花尾巴是完整的毛茸茸的很可爱。
启事角落用娟秀的字迹写着“reward 500元”一看就像是姑娘的手笔。
猫犹豫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实在抵不过饥饿试探着挪到碗边叼起一粒猫粮就飞快地缩回墙缝。
那里有个半塌的洞洞口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棉絮想必是它临时的窝能给它一点微不足道的庇护。
“跟我奶奶似的警惕性够高。
”麴黻看着猫的动作忍不住失笑镜头紧紧追着猫“咔嚓”按下快门。
就在这时取景器里突然闯进一个佝偻的身影老人穿着件灰蓝色的中山装衣服洗得发白袖口都磨出了毛边手里拎着个掉漆的铝制饭盒一步步挪了过来。
老人脚步蹒跚地走到墙根像是没看见麴黻似的径直蹲下身对着墙洞轻轻唤道:“咪咪饿坏了吧?” 出乎意料的是猫居然没跑反而从洞里探出头亲昵地蹭了蹭老人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咕噜”声。
老人打开饭盒里面是撕碎的鱼肉油星子在阳光下闪着亮带着新鲜的腥味显然是刚做好的。
麴黻的镜头始终没放下。
他注意到老人喂猫的手枯瘦如柴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饱经风霜无名指上还有一道月牙形的疤在褶皱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这让他想起自己奶奶的手也是这样每道纹路里都藏着洗不净的面粉——奶奶生前总在厨房蒸馒头还说要等他从摄影系毕业就换个新烤箱烤他最爱吃的葡萄干面包那香气仿佛此刻就萦绕在鼻尖。
老人喂完猫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擦手。
手帕是棉布的洗得有些发硬上面绣着朵褪色的玉兰花针脚细密和麴黻奶奶枕头上的图案一模一样瞬间击中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老先生这猫是您养的?”麴黻忍不住开口搭话声音放得很轻。
老人缓缓回头浑浊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白翳像是蒙了层雾。
他耳朵大概不太好微微侧着头凑近了些问:“你说啥?” “猫”麴黻提高了些音量指了指墙洞“是您家的吗?” 老人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得像漏风的风箱:“不是是老李家的。
她走了三个月了猫就守在这儿不肯走。
”他顿了顿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指着身后那栋半塌的小楼“那是她家住了五十年喽。
” 小楼的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红砖二楼的窗台上摆着个碎了角的搪瓷盆里面长着几棵马齿苋。
麴黻突然想起上周来拍拆迁场景时这盆草还开着嫩黄的小花怯生生的却透着股韧劲。
“老李头以前总说猫通人性。
”老人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许多往事从中山装内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这是她临终前托我交给猫的新主人说是找到就给。
” 信封是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没写地址只画了只简笔画的猫线条简单却透着可爱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给喂猫的好心人”。
麴黻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奶奶上周在家摔了一跤现在还在住院昨天护士打电话说老人精神不太好总念叨着“猫没饭吃”半夜甚至偷偷拔了输液针非要回家说不放心猫。
“您知道老李头的全名吗?”他追问着指尖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
老人眯着眼努力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就知道姓李街坊都叫她李奶奶。
说以前是中学的语文老师教了一辈子书老伴走得早没儿没女的就一个人过。
” 相机突然“咔嚓”一声是自动对焦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麴黻低头看向取景器三花猫正乖巧地蹲在老人脚边尾巴圈成个圆像团暖烘烘的毛球画面温馨得让人心里发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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